汉川6月，梨*桔青。总医院围绕伍炳志手术方案讨论了3次，最后敲定，二次开颅放在6月下旬6月20日，王小悦收到谢盈盈从非洲发来的电报：21日回国，病历寄王彤，我持病历联系医生。王小悦喜不自禁，医院整理一份完整病历交给安静寄出。南木周末看伍炳志时告诉王小悦，雷光华最近身体欠安，和王彤联系的事不要惊动安静。他把军校课程调整一下，到北京当面把病历交到谢盈盈手里。田书苗双手赞成，说盈盈同她比双胞胎还亲，一定要带上星星陪南木上北京接盈盈。田书苗最近的气色可以用花容月貌来形容，这当然同婚姻顺遂有关。南木同她的故事不但传奇而且浪漫，居然由当年的同桌对头成了如今的同床鸳鸯，连星星也知道爸爸真的在安疆当兵，这故事完全可以写一篇精彩小说。但田书苗心里常犯嘀咕，担心稍有不慎，她的谎言会露出马脚。把南木带回家之前她对父母说：“遮遮掩掩三年多，总算把人从安疆喊回来了，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星星他爸爸给田家当女婿合不合格。”田重夫妇早就想见见闯祸的女婿，南木的出现坐实了女儿告诉他们的秘密，心底的怨气烟消云散。田书苗瞎编的前夫溺海南木信以为真，交谈从不言及，生怕田书苗伤心；田重夫妇从未听说过这个悲剧，交谈中自然不会涉及。田书苗的谎言夹在两层纸中间，生怕一不小心被捅破，南木每次同父母聊天，她自始至终不离左右。几次交谈下来，田重夫妇完全接纳了南木，对导致女儿未婚先孕的女婿不仅没有责怪，反倒欣赏他的精明强干。本来想郑重其事给两人完婚，被女儿女婿以星星已经懂事婉拒。安静得知南木同田书苗要去北京送病历，心里十分不安，坚持由她去送，说火车票已经买了，送了病历还要到有关部门上访，争取早日为王彤彻底平反。安静把想法告诉王小悦时，田书苗把火车票也买好了，而且同安静买的是一个车次。王小悦听完先是哽咽了一阵子，后来对着伍炳志说：“你看见了吧！伍炳志，你就是醒不过来我也不遗憾！”说完紧咬嘴唇，涕泗横流。南木见车票都买好了，建议大家不必争来让去，索性结伴去北京看看也好。南木在沙金子军分区接待过王彤专案组的人，送完病历还可以陪安静、王彤一起去问问他们单位，王彤平反不彻底的根子是“脑梗”？“心梗”？还是“肠梗”？真是无巧不成书。刘胜去北京执行任务，一直怕碰到熟人，结果还是没能躲得过去。“9·13事件”后，后方基地编制降低，人员分流，刘胜因鹅头岭剿匪立功，又对常为民杀了“回马枪”，不仅重回师政治部秘书科，不久前还升任该科副科长。安静一行在豫州站下车溜达，一瞥眼见刘胜站在一节车厢软卧门口。安静本想上去打招呼，刘胜却装作看不见，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安静告诉南木，前几年伍炳志在庆州和同学聚会，有几次都是刘胜张罗。刚才装模作样的让人不舒服，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南木悄声说：“好像是执行任务，包厢里肯定有要犯，不然不会让干部在门口站岗。你们没看出来，他手枪插在枪套里。”安静同田书苗听完吓了一跳：要犯！刘胜放哨，会是谁呢？北京孟夏，天蓝云白，一望无垠。偶尔有几群鸽子在空中盘旋，更让人感到苍穹辽阔浩渺。地面上穿着深色衣服的男男女女，被自行车驮着挤着，在长安街上滚滚而来滚滚而去。南木一年多前来京西宾馆开过会，看不出眼前有啥变化，只觉得汹涌的人潮比过去更加汹涌。王彤把晚饭安排在西单一家川菜馆，说这里饭后可以步行去天安门广场。安静选了2楼临街一张桌子，几个人正在低头点菜，白鹿鸣走过来说：“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9·13事件”后，白鹿鸣由24团政委升任9师政治部主任。他主动问安静：“首长也来了？”安静站起来回答：“没有，我们来接同学给伍炳志做手术。”之后又把大家介绍给白鹿鸣。白鹿鸣一一握过手说：“凭你们对伍炳志的关心，我相信他能重新站起来。”说话间服务员过来上菜，白鹿鸣主动道别，招呼站在楼道旁的刘胜和另一个干部下楼。刘胜只向这边看了一眼，招招手下去了。南木吃了一块回锅肉问王彤：“怎么回北京反而掉膘了？伙食不好还是睡眠不好，安静要多来几次才对。”王彤说：“这里的伙食哪能同春满园比，那里是精神的地狱，物质的天堂，只有撑死的没有饿死的。这里凭粮票，放开肚皮吃，至少有10天赤字。”南木问：“《论*性的实践性》写完了？”“脱稿了！又写了一篇：《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是篡*夺权的思想武器》，直接捅到中南海去了。一个多月没见消息，估计够呛！”王彤回答得很直率。“啊！书呆子，你疯了，你……你还想二进宫？”安静一听，气得说话都不流畅。南木倒是欣赏王彤的胆识：“你王彤还真是条汉子，我估计这发炮弹命中10环了。现在落实政策，解放干部，很需要这样的文章！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田书苗杏眼圆睁，顶了南木几句：“安静都坐不住了，你还火上浇油！王彤，你不要听他满嘴跑火车，赶快吃，一会儿还要去天安门广场看夜景呢。”安静先是生气伤感，突然间有些恶心，赶紧去找卫生间。去了好一阵子不见回来，田书苗进去一看，安静还在干呕，但啥也吐不出来。田书苗拍着安静的后背说：“静静，别再呕了，这叫妊娠反应，恭喜你！快当妈了！”安静转过脸看了田书苗一会儿说：“我都快气疯了你还开玩笑！”说完直起身子掐着指头算，算来算去算笑了：“你是过来人，按例假时间推算，好像差不多。可是……可是王彤这回又乱放炮，我揪着心怀孩子，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呀？”“你放心！我受了那么多羞辱，你看看星星受影响了没有？南木对形势比我们了解多，他私下对我说过，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形势已经走到谷底，离反弹的时间不会太久。”田书苗说完，安静没有再干呕。两人回到饭桌前，南木正和王彤商量明天到中央哪个部门上访。田书苗说：“明天哪里也不去，医院，看看王彤是不是个合格爸爸！”王彤开始没听明白，后来见安静羞涩地笑着，倏地站起来说：“静静，真的！真怀上了？哎呀呀！老天有眼，我王彤也能当爸了。南兄！我若膝下有子，你功不可没。来，请受愚弟一拜！”说完真的抱拳致谢。南木小声说：“你这家伙，像从聚义厅下山的梁山好汉，就不怕我去告密！”说得几个人哈哈大笑。星星早已进入梦乡，南木和田书苗正在床上缱绻缠绵，旅馆值班员在外边轻轻叩门：“外面一男一女找你们。”两个人面面相觑，刚刚把衣服穿好，王彤和安静进来了。“对不起！把你们的鸳鸯梦搅了。你们俩看看这条子是啥意思。明天上午校领导找我谈话，我得准备好，免得去了被动。”王彤从口袋掏出一张便笺递给南木。南木念着便笺：王彤同志，明天上午9点钟，校领导请你去办公室面谈。南木念完笑了：“这个条子不但称呼王彤是‘同志’，而且还加了一个‘请’字。我分析明天上午的谈话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王彤，安静，你俩这回得出血啊！我们要求不高，全聚德、东来顺二选一。”“哎哟！这么说北京这一趟你们俩是双喜临门啦！”田书苗抱着安静高兴得乐不可支。王彤心里还是不托底。他问南木：“校领导会不会要我收回那篇文章？”南木判断：“估计不会。譬如关于*性的实践性这个观点，我就认为很独特很有意思。*性是阶级性与人民性的统一，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统一，理论性与实践性的统一。有些问题理论上能说通，实践中未必能行通。因为理论是抽象的共性，而实践是千差万别的个性。陈独秀、王明、博古等人，忽略了*性的实践性，结果都失败了。毛主席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没有割裂*性的理论性与实践性，而是让两者融为一体，紧密结合，形成了马列主义的新发展，实现了中国革命的新胜利。”南木叹了口气又说：“伍炳志对毛主席两论的研究非常深刻，还在《红旗》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你不妨找出来参考一下。明天谈话你不要主动扯文章，更不能打白旗，我认为你的观点没有错！”王彤上校办谈话，安静在房间里东猜西想，忐忑不安。她几次朝楼下张望不见人影，正准备开门下楼，门被哐啷一声推开了。王彤把手中的纸袋朝床上一扔，抱着安静在地上打转转。安静连声喊：“孩子！孩子！小心孩子！”王彤哪里听得进去，转了几圈又把安静压在床上狂吻。房门洞开，小鸟啾啾。安静身上的气息使王彤不能自已，正准备关门，看见南木和田书苗站在门外，脸上的笑容不无滑稽。“白天大日头的，也不注意影响，开着门拉拉扯扯，我今天有幸一饱眼福。”南木笑嘻嘻地调侃着。田书苗怕安静尴尬，连忙说：“别听南木的歪舌头话，我和星星啥也没看见。”俩人一唱一和，说得安静脖子根都红了。王彤顾不上开玩笑，伸手从档案袋里抽出三张纸，一张是毕业分配通知书，一张是组织关系介绍信，一张是关于王彤问题的结论。王彤双手展开结论，一字一顿地读：“经内查外调核实，王彤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自即日起撤销对王彤一切诬蔑不实之词，恢复王彤*员的权利与义务。京华大学革命委员会。”后面加盖的两方红印，在钻进窗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念完平反结论，几个人刚想鼓掌，王彤哇的一声哭了。安静打小没见过王彤哭鼻子，即使在遭到逮捕时也没见他掉泪。王彤突然失声痛哭，安静也禁不住泪眼婆娑。南木两口子何曾见过王彤如此伤心，田书苗的眼眶也湿了。“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把委屈郁闷吐出来，总比憋在胸中好。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四五年了，顶着反革命帽子，做着干革命的学问，这得多坚强呀！要是一般人早就心灰意冷了。王彤没有自暴自弃，安静没有看错王彤，*没有冤枉王彤，坏人没有整垮王彤，我们为王彤高兴！”南木说到这里，声调里也露出了少许悲怆。开往北京机场的八座吉普，不紧不慢地跑着。安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南木两口子和王彤带着星星坐在后排。谢盈盈人在飞机上坐着，心早落到北京机场。参加援非医疗队3年多了，虽说同大家没中断过联系，但一封信能承载多少乡思乡愁？现在归心似箭，只觉得飞机飞的太慢。王小悦发电报说，王彤与安静两口子，南木与田书苗两口子带着星星到机场接她，她高兴得没有一点睡意。几次想把身边的唐汉民叫醒分享喜悦，见丈夫睡得很深便没打扰。让谢盈盈特别高兴的是，田书苗终于给孩子找到了爸爸。但隐藏在里面的秘密田书苗给南木说了没有？谢盈盈脑子里的问号还悬在空中。人常说宁拆关公庙不拆鸳鸯桥，她要守住这个善念。下飞机后得察言观色，看着田书苗眼色行事。离飞机降落还有一个多小时，田书苗虽然也同大家说说笑笑，心里却惴惴不安。见面后如何让谢盈盈坦然自若，替她保密，成为田书苗此时此刻的最大心结。安静上午给王小悦打电话，告诉她王彤的事情办的很顺利。王小悦在电话上说，庆州大街小巷传闻常为民被逮捕了。听说北京一个案子与常为民有关系，白主任押送常为民进京办案子。还说常为民的对象溺水时怀着孩子，常为民故意把人拖进深水区淹死的。王彤、田书苗都不认识常为民。南木听军区机关干部说，那小子是条色狼，见了漂亮姑娘眼珠子发绿。连艳冠庆州的“美人蕉”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王彤听完大发感慨：“中国共产*的自我纠错能力，在国际共运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不会放过钻进*内的坏人，无论你是什么人，胆敢以身试法，迟早逃不脱法律制裁。”广播里传来飞机降落的声音，4个人并肩向乘客出口走去。半个小时过去了，谢盈盈还不见出现，大伙有些茫然。王彤想进去问问，被警察拦住。众人正在焦急张望时，谢盈盈像个特写镜头闪现在眼前。田书苗把双手握成喇叭筒喊：“盈盈！盈盈！”边喊边跑到前面去接。谢盈盈依旧留着齐耳短发，容颜鲜亮，看不出旅途劳顿，比在国内时还要妩媚动人。一套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衬托出颀长的脖颈，高挑身材展示的曲线美，使周围的外国女人相形见绌。谢盈盈看到老同学先是高兴地连连挥手致意，接着对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两人拖着行李箱，快步朝出口走来。出口隔离带外，当谢盈盈同大家一一握手问好时，陪同谢盈盈走出来的中年男子一直站在旁边微笑。谢盈盈握完手，抱起星星用英语对中年男子说：“他们都是我的老同学、好朋友。”转过脸又对大家说：“这是我先生唐汉民博士。”几个人从未听说谢盈盈结婚，一下子愣了，还是安静反应快，带头鼓掌向谢盈盈夫妇表示热烈祝贺！田书苗细看40岁左右的唐先生，大约一米八的个头，乌黑的头发经过打理，西装革履平整笔挺，举止颇有绅士风度。听了谢盈盈介绍，唐汉民彬彬有礼地同大家握手，又弯下腰去吻星星，星星一扭身藏到田书苗后面去了。谢盈盈向同学们介绍，她先生是华裔法国人，祖籍福建，外科医生。准备定居中国，向白求恩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法语比英语好，英语比汉语好，汉语比汉文好！谢盈盈介绍完，唐汉民又自我介绍：“我叫唐——汉——民，唐朝的唐，汉族的汉，人民的民。我是福建人，幸福的福，建设的建，人民的人，我向大家学习！”说完又用法语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询问谢盈盈他说的对不对？谢盈盈说了一声OK，唐汉民陶醉地笑了。南木想起谢盈盈前些年誓死不肯结婚的态度，不由得说了两句酸话：“谁说前路无知己，只是国人不识君。”吉普车在欢声笑语中向城内驶去……（未完待续）屈全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