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歌扶着我,慢慢走上马车。
车里,一双温暖的纤细素手稳稳扶着我,她望着我,眼中一片晶莹。
“长乐……”
“姜姐姐……”
《长乐未央》96唤了我一声,姜姐姐便屈身要朝我跪下。我赶紧扶住她:“姐姐这是做什么?”
“长乐怎敢当姐姐这样大的礼。”
姜姐姐目光灼灼,她望着我郑重道:“我原该是将死之人,是长乐你重新给了我一条命。”
“此礼,于公于私,你都受得。”
我摇摇头,用力要扶起姜姐姐:“此事,乃是陛下恩宽。”
“长乐,不过是出了一个主意。”
姜姐姐出事后,我与萧烨都知道,赵太后极看重皇家颜面。就算我与鹤白查清楚姜姐姐与钟秀泽乃是受媚药所引,可丑事已出。
赵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姜姐姐。
故而,我与萧烨商量,将曾经萧烨为了让我逃出宫去,让宋院史研制的假死药,赐与姜姐姐。
萧烨又提前在“震怒”之下,流放了钟秀泽远去巴蜀之地。
为了避人耳目,我和萧烨从头到尾做足了戏。
我拼了全力,与鹤白共查紫薇轩之事,其实是为了吸引赵太后。而萧烨则要表现出在皇家尊严这件事上,他是帝王,是和赵太后一样的心思。
容不得,也绝不会容。
只有这样,赵太后才会放松警惕。
萧烨的人,才能轻而易举把赐死的毒酒,换成假死药。
等姜姐姐没了呼吸,赵太后的人亲自验过以后,萧烨的人再把姜姐姐带到宫外,用银针和药物刺激苏醒过来。
这才有了萧烨带我今日出宫,与姜姐姐道别。
我望着姜姐姐,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上和手背上都有隐隐的伤痕。
想来,尽管我和萧烨派了人手在未央宫,到底赵太后还是对姜姐姐用了刑。
我心下一酸,对姜姐姐道:“姐姐倘若硬要折煞长乐,不如长乐现在就离开。”
“也不必让姐姐如此。”
狭窄的马车里,姜姐姐连忙拉住我。
“长乐,别走……”
“‘姜贵妃’已经死了。此去一别,我与你恐怕再难相见。”
姜姐姐声音嘶哑,泪水已滚滚而落。
姜姐姐偏过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不停拿帕子去擦。我亦泣不成声,缓了半晌后才道:“姐姐,长乐替你高兴。”
姜姐姐用帕子抹了泪,强撑着笑道:“是了。”
“能离了那处处阴诡算计的后宫,能和心爱之人厮守,能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这,着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我微微笑道,握着姜姐姐的手,“日后,姜姐姐在外面,定要多加珍重。”
“若说珍重,也该是我嘱咐你才是。”姜姐姐对我道:“长乐,此后,我不在宫中了,你一个人,务必更要多加小心啊!”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点点头,边哭边笑道:“姐姐放心,陛下对我……”
姜姐姐亦笑道:“是了。”
“陛下待你,是极好的。”
说完,姜姐姐又望向我尚且还平坦的腹部:“我醒来后,宋院史就告诉了我一切。”
“你也有皇子了,日后更加要多当心才是。”
“长乐明白。”我看着姜姐姐:“巴蜀一带,虽不如上京繁华,可却是大周的小粮仓之地。”
“钟大人流放到那里,陛下也已经安排人妥善接待。”
我缓了缓声音道:“只是,姜姐姐你是侍奉过陛下的人。”
“我终究有些担心钟大人他……”
我知道,此刻,于刚刚脱离死地的姜姐姐和钟秀泽来说,我所担心的问题都被生死危机所掩盖。
可到底,钟秀泽也是男人。
姜姐姐与我此后一别,他日再难有相见之时。倘若日后钟秀泽因姜姐姐不是完璧而有薄待,姜姐姐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我不得不先与姜姐姐做打算。
姜姐姐听我如此说,脸上却诡异地飞起红云,但她不是太过娇羞小女儿态的人。
她挽起衣袖,露出种在手臂上的一点朱红。
我大惊失色,不可置信望着姜姐姐。
“怎么会……”
怎么会是守宫砂!
姜姐姐却淡然一笑道:“当初我入宫时,亦是烈性子之人。送你那把匕首是我预备自己殉情所用。但我没有料到的是,陛下他……更是君子。匕首根本没有用上。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对我说,娶我是先帝的旨意,是为了平衡朝局。委屈我了。”
“我趁机跪下,表明心迹,求了陛下允准我清闲度日……”
姜姐姐眼里亮晶晶的,她对我说:“入宫多年,我心中一直藏着秀泽。故而,未曾侍奉过陛下。”
“而陛下,虽然不知道我心中之人是谁,但即使是他登基为帝,亦没有扰过澜风殿的清净。偶尔留宿,也只是做样子给外人看,隔着屏风分榻而眠罢了。”
原来如此。
我心中有些唏嘘。
为姜姐姐,亦为萧烨。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姜姐姐她和陛下之间,竟然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之前我还三番五次,害怕姜姐姐在澜风殿太过凄苦,将萧烨推过去几次。
难怪,他会在之前我劝她去姜姐姐处时,面露为难。
我放下心来,对姜姐姐道:“如此……长乐亦为姜姐姐高兴。”
姜姐姐郑重朝我点头,她握着我的手道:“陛下是难得的君子,亦是难得的明君。”
“他殚精竭虑,心系百姓,又对你一往情深,呵护备至。姐姐此去,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马车外桑歌轻声开口道:“娘娘……”
“护送姜姑娘马车的人都来了。”
我和姜姐姐对望,心中都明白,终究还是到了要分离的时刻。
萧烨准备好了一切。纵然我再不舍姜姐姐,也不能让姜姐姐久留在上京之中。
毕竟,上京城的姜家嫡长女……宫中的姜贵妃已经死了。
现在,她只能去做千里之外巴蜀之地的姜姑娘。
我偏头,起身朝外,害怕依依不舍的道别之下,让姜姐姐更伤心。
“姐姐,此去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姜姐姐“嗯”了一声,嘶哑着声音哽咽道:“长乐,以后你独自在宫中……也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我点头,利落地准备下马车。
一只脚落地,桑歌扶着我,里面姜姐姐又道:“长乐,陛下已让人带着知鱼来看过我了。”
“她现在很好。”
我背对着姜姐姐点头,生怕心中不舍,忍不住再与姜姐姐哭起来。
下了马车,护送姜姐姐的人朝我深深行了一礼后,无声地驱马前走。
走了没多远,姜姐姐又撩开马车帘子,对我道:“知鱼还说,请你不要再为她与箫焕的事,自责于心。”
“时至今日,她亦无怨无悔。”
马车缓缓而去,碾过草场松软的泥土,印出一道车轱辘印子。
等到操场上渐渐没了马车的影子后,我的心也似乎跟着空了一大截。
萧烨从后面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忽然想起长姐。
如今连姜姐姐也走了,后宫之中,就真的只剩下我了。
落寞像是发了芽的野草,疯长在心底。
可无论如何,姜姐姐和钟秀泽的结局,又像是弥补了我长姐和风白先生爱而不得的一点遗憾。
或许,长姐她就在天上,保佑着我,保佑着姜姐姐和钟秀泽。
我转身,依偎在萧烨的怀里,不再抑制心中的悲伤,呜咽着哭了出来。
萧烨温柔地抱着我,伸手替我拍背,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说:“好了,长乐。”
“你这样,倒让朕觉得心里不痛快起来。”
我抽噎着道:“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又不是你姐姐要走。”
萧烨皱眉,月色下,依然可见他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你啊你……”
“难道朕在你心里,还不如你的姜姐姐?”
我轻哼一声,扶着桑歌的手,故意气萧烨,朝着来时的马车上去,心里却是没有那么悲伤了。
反而有点好笑。
萧烨这样的人,竟有时候也跟个孩子一样。他居然还吃姜姐姐的醋。
回了宫,又过了几日禁足的日子。
未央宫上下众人都难得清闲下来,每日桑歌都带着丫头琢磨一些洪迈《夷坚乙志》中的八段锦。
桑歌说这是宋院史教她的,可以强身健体。
我掩面而笑,看桑歌做的那些似而非似的动作,忍俊不禁。
“你那动作不对。练八段锦脚下一定要稳,气息均匀……”
一面说,我一面起身做给桑歌看。
毕竟我当年也是和箫焕一起师从姜老将军,这八段锦就是当年姜老将军教我们的第一课。
桑歌听得起劲,正练着,未央宫的大门却忽然开了。
我和桑歌还有一众宫人转头去看,只见鹤白冷着脸,穿一身深色宫装走了进来道:“皇后娘娘真是好闲心啊!”
鹤白进来后,侍卫又立马关了未央宫大门。
其中一个侍卫,还饶有兴趣地望了我和鹤白两眼。想来他作为赵太后的眼睛,定是巴不得鹤白好好为难我一场。
他才好回头绘声绘色报给赵太后听,换点喝酒取乐的赏钱。
门关上后,我也不去迎鹤白,淡淡走远一点,落座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我问鹤白道:“太后幽禁我,你怎么也不避避嫌?”
鹤白与我相识后,早就知道我不是那起喜欢卖弄恩威和架子的人。
她随意一屁股坐在我对面道:“皇后娘娘说笑。奴婢是司刑司女官,来找皇后问话,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我让桑歌上茶,“问话?”
我望着鹤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不知大人想问本宫何话呢?”
鹤白端起桑歌递来的茶盏喝茶,嗔我一眼,淡淡道:“别装了。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娘娘不嫌累,奴婢还嫌累呢。”
我爽朗一笑,道:“那你还卖关子?”
“说吧,这个时候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鹤白道:“还能为什么。”
“紫薇轩那两个小太监招了。”
招了……
我心中一动,望着鹤白:“问出是受谁指使了吗?”
鹤白朝我点点头,一字一句道:“是……”
-未完待续-
每晚7:30,我们不见不散。
沐儿碎碎念:
你们且先猜猜,小太监说出来的人是谁?
沐儿最近开始玩儿视频号,不过还不大会编辑。开通了视频号的宝宝,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