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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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屑三 [复制链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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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首无尾,遂往姑苏。

图片可滑

01

错过了预约的时间便只能等待下一次,或是放弃,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念头。能够真正往回走的事物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我很想见一次,即便我明白它的危险、它的忧伤。

一路上稻田平整金灿,埂上偶杂几朵孤树,我以为这就是平原,就是万物坦荡的旅途。人车俱北,而影子流落南方,列车上的昏然欲睡是在呼唤影子归回。经过虹桥,告诉朋友我已经上路,才想起原我把赴死的决心也弄丢了。

我想找一条很古老的巷子,古老到我时刻怀疑它的存世与否。那样的巷子业已伴随物质的困窘一并还复土墟。姑苏各处都在修缮它的肌肤。每一座城市都在不断地自我侮辱与损害之中,并用比损害更惊心怵目的猛力修复它。

沿路的商铺遍布国土,尚有西梅乌梅贩卖,我有些后悔,有些无望地把头低下,我不信任这里的空气,它途经了无数庸钝的口鼻,滑润之下的粗粝十分刺喉。

于是入狮子林,窗格里秋菊荣耀,树桠向暗雾里生长。如果冠叶为日光倾倒,我的影子便朝黑夜窥探。

梁上挂着的灯笼很好看,这些精美的发着光的现代品令我错愕,回望起早远以前秉烛夜游的时代,但即便寓居承天寺,我也没有我的张怀民。

狮子林是假山园林,走在岩体的孔窍中,四面流风,光也有限,在环步而游的历程里,小小的一方天地,向内向外延展了十倍不止,我重复暗喃,空间竟能如此开阔。但或许我想说的,实际是我竟能如此狭促吧。

因我时常游头四望,每几步便要冷不防被磕着脑壳,走出假山觉自己之面目皆洁净之血污。我已经向虚无献上了我的供物。(下次游假山我预备捎一只摩托头盔。)

秋叶红*谢落,都是风流摆而下的。我喜欢未受人摆弄过的叶的枯躯。

*杨在绿化带里很常见,但第一次见它的蒴果,我没有见识,站在假山顶上长久观察它,堵住了后来人的路。

枝叶掩掩,飞瀑亭近处悬着一只柚子,表皮有一片黑裂,眼睛一样追踪着我。是我始终牵念它才有这样的错觉。

没有记错的话是在见山楼,穿过落阳楼榭与山体,我想留下有关那扇门的印象。在等待游人散尽的时候我听到霞光流动的声音,仿佛人越来越多,脚声毫无节奏与秩序地时徐时疾,又都在推挤我。浑身乍一寒颤,我慌忙按下快门便溜走了。

风景与被风景。

旅行的视野是众人的视野,有人持着相机,凡路过的便都试图复原他的视角,企盼偷渡进一个自己无法寻到入口的世界。苏州园林中的水泊都是这样的入口。

石舫岸沿我稍有停驻,一尾鱼朝我游过来,感谢巡池的使者,诫我,不令我跌落。

满墙树色与满塘莲光。可以枯坐听泉,看草木生长。

附近还有一处受隔断的小空间,我特别要记下它,前后两步,左右三人,大概是这样的尺度。植了一丛竹子,把头顶遮得只剩一些星星烁烁的弧状空隙,风从竹上滑过,叶和石瓦摩擦出微小而浩大的响声,我就闭上眼睛,用手指摸了竹节,四下是很安宁的,还能隐约听到墙那边稀薄的人语声。等待,它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一直静着,倏然就有风一往无前,无比滑顺地涤流过我,只听得见丛叶翻覆,路人或许路过,或许一一路过,总之是我的独享。

门框上的地锦,秋在它的身上似乎走得更快。我大步迈出狮子林。决意不回头。

02

往回走,是我错过后,弥补式的赴约。门口的松让我想起家乡,家乡的小庙里也有一棵,已经空了心,只顶端一簇枝终年苍绿,苍得神圣又绿得妖异。我在很多夜晚看过月亮睡在枝簇上,最后蓝得青白的月光微微一灼,就堂皇而幽密沉入庙墙,黑暗漫长,忽然却日上三竿。

进门向左有博物馆的沙盘模型,背后悬着贝聿铭的一句话,“现在,我们开始画画,用石头画画,我就是画家”。我看了很受感动,差点掉下泪,灰溜溜往展厅爬去。

六边的棱窗外有石榴树,还挂着些瘦幼的果,一些残实。但它们没有像其他的果实一样成为负担,考验其枝条的柔韧与耐性。我想恰到好处的收获就是这样,如我是树,必耸叶自喜,“丰年复丰年”。

我完全被他看穿了,我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人。我用嬉笑和絮语搪塞了追问。竹林正直,一如我心中无所念想。

#陈武梅花图##金印##鹤鹿寿#

#棕晶太少狮##象牙雕金铃子#

梅花树身上的真菌翠绿鲜活,比花还美丽。

而金铃子的精致细腻令我畏怕,罪愈精致愈细腻,便也愈沉重愈漆黑。

那天还见到许多其他藏品,波纹折腹罐、玉琮、四大天王像内函、真珠舍利宝幢、小玉人、花鸟纹银簪花,及各种竹花卷轴。它们的时间很慢,我的时间很快,这种遥远感越来越强烈地使我产生灵魂佚散的感觉。

博物馆是历史的吸尘器。

循着水声就能回到唐宋,回到魏晋吗,可我们连昨天都难能回忆。水体澄澈,每一滴都是旧事,但无论那一滴,一旦坠入就会即刻丢失将其单独辨别出来的可能。楼梯的人上上下下,没有听到水声的,听到又如未听到的,跌进去的,都短暂的无升无降。道即空,即生即死,恒死恒生。

金光如钓,深海里鱼类的荧光确乎是极诱惑的。

“用石头画画”。

我在亭子里看到桥上的人各朝一方观望,好像此身不在桥上,不在亭中,在人生无止尽的岔道口来回逡巡,每到这样的境况,描述只剩下一种——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03

(末一张是明信片的正面)

天气平静,书店里温煦和暖,是一个朋友很喜爱的店,不过朋友似乎没来过苏州的这家。店在巷口,又临了河,是很不容易错过的。我以为我用另一种方式履约了。

但确有许多难言的丢失,迎面的离散。偶发事件才是决定性的事件。

阶梯很漂亮,踩着结晶而上,道不清是曲折还是扭伤。

我已经数次迟到,譬如苏杭,没有会面,没有更亲密的错过。这是一条许多人都走过了的路,我会永远记得。我会永远记得,就像我爱和老死的本能一样。

穿过民巷,远远近近都已是浑然归一的平江,再往远处走下去也仍会是同样的景象。对曾居住于此的,究竟是约束还是开拓。

鸟群盘旋不停,它们多次划过同样的轨道,使我几乎相信它们是机械之类的工业产物。鸟在空中就像鱼在水中,但从来不会像人在地上,因为他们没有秩序,没有方向,且无从自制。日光在鸟的背部耀射出明亮的银光,我等待它们一次又一次的飞过,没有一次成功采摄那种群辉。

巷子里的两只猫,有一只*白的,我准备拍照的时候它溜到了门后,仅露出一只耳朵。两只都呆呆木木的,眼睛很大,我一点也猜不到它们在想什么。

狗狗很可爱,苏州人好像很喜爱这些动物,我半日下来见了二十条不止。

小巷中又有更小的巷子。

夜中回宿,行近小桥,桥上站满了人,却奇怪地没有人催促,甚至感受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焦虑,借着唏嘘的灯火我发现所有人脸上皆是平和而喜悦的笑颜。以为已经高度饱和的桥道,我始一接近,便有人让开路来,而且全然不见我一眼。我想这反而是入座的邀请。

顺着众人的方向,很快我见到了那意味至福的柑橘,两侧是延展开去的昏暗长巷,中间是同样缓缓移流的河水,这一刻我突然领悟,所有相识的与不相识的人都已经各自有了归宿。

没有人需要摆渡。

04

拙政园的花误会了春天,开了又谢。我也多次误会了春,一如春也多次误会了我。

绕了一圈,站远了看天泉亭比近处还要好看许多。由于树木散布,光影流动,亭子的任何角度都显得宁静稳固,和缓地在窗瓦的角落熠熠生辉。

酢浆草,我小时候常见的是开*花的,在枣树下我甚至找到过六叶。蹲在地上,脸与地面越凑越近,我感受到了泥土的潮润,几乎还听到了地下生物的蠕动声,像在河中把水向两侧刨开,我觉得它们在做着类似的运动。

那朵六叶草被我用胶带牢牢锁在了一部辞典上,背后就是我的姓氏,我抽夺了它的时间,这似乎是遭逢不幸的理由,然而我明白,我明白的。

围墙边的小径,游人大多不走此路,一来是我此行不为热闹和风景,二来是有虫鸣捕诱我。它开始是在叶背用力鸣唤着,我四下找不到它,还差点栽进丛子里,如果不是一瞬的停息,我很可能永远找不到它。

夕光照拂下,很惊喜地发现还有一朵莲。十一月的莲呀,十一月的我呀。

兼莲池的角度。

秋树摇金。水里的金是由近而远漂浮上来的。

苏州园林四时殊异,湖影树色稍染稍褪,而北寺塔以恒貌见世,当日觉其虽远而切实存在,照片中不断回望却幻如蜃气,或许再过一些日子,它就会完全蒸发,灭失殆尽。

我一直相信水中的世界是一个更真实的世界。

狮子林早已让我去学习如何凭管穴发现世界,但我显然还很稚幼,我只是把玩望远镜,毫无目的胡乱探看的初习者。

曾吹奏胡乐的芦管,越过它会是一棵树。

十一月是草木飞鸟的淡季,是夕光楼榭的旺月。

野蔷薇与狐尾藻。

又及鸡爪槭。

盆景区见到了木瓜树,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而且它结了好多的果子!可我没有琼瑶,不足以报它。

男男女女一群同龄人在拐角处摆出交叉成星形的合照姿势,他们是十分快乐的,我也是同样的轻松。我想跟着他们。可我没有琼瑶,不足以报他。

徘徊期待,徘徊等待,徘徊步出竹门。沿路见树如焰如心,我该知足了。

坐在池边看鸭。

走园林是很适宜闲坐的,从自己的脚边开始,一点点地往远处看,一切清和冲淡。很丰盈的冲淡。

拙政拍的最满意的只有这张舟子,但我本来也非为拍摄美丽的景象而来,每一张我都喜爱。

我不会赞美,只会流泪。

05

在狮子林认识的朋友特别推荐了沧浪亭与网师园,早醒爬起后,收拾妥当便跑去沧浪。到达时,师傅已在打捞旧树,夜晚太沉,重了就会把叶子压进河里,让水舒展它。

我时常想,人如果真有一世世轮迭,上一世的我应该是渔夫或是木头吧。我从未捕获任何珍贵的鱼贝,海草、木头、远洋的椰子与玻璃瓶,我是在这些事物中重复做着相同的打捞工作。渐渐地,渔夫就成了木头。

沧浪对面即是可园,同网师一样因时间紧迫我并没有走入。或许会是下一次到来的契机,我这样想。

园林都会有一口池子,像园林的心脏般,每有叶子掉落泛起涟漪,就是它搏动一次。

小泉落叶。

我见了许多小井,但只有这口的玻璃下凝着水珠——这是一口活井,我无法判断其他井的干枯与否,它们被用铁网封住了,探身看只见漆黑一片,我这样不聪敏的人只能通过水珠这种清晰的信号才能作出猜测。不可靠的猜测。

卫生间门口的歪身子空心树,及窗里的竹子。

完全忘记了在哪拍的。

亭前树。

红塔瓦松,或许是此行唯一真切期待见到的。一转身见到这样多,几乎忍不住要怪叫起来。

然后是树,和树,和树。

我不太理解这个圆盘。

沧浪多竹,品类的多。斑竹、花秆毛竹、金镶玉竹、矢竹、辣韭矢竹、橄榄竹、龟甲竹、麻衣竹、*杆乌哺鸡竹……

又及白屈菜,与极大朵的三叶草。

沧浪亭之美如沧浪,我很喜爱它。

走在小山上,听到鸟声遂抬头,抬头便见巢。欢迎回家。

合照的人在亭前横纵齐整在观看木偶戏的同时庆幸自己只身独赴不需要在人语嚣乱里缠绵

不需要,依靠其他人完成自己

乌柿,很小很小,像金桔一样。有两位游客向路过的保安询问果子,保安嘻嘻一笑,说他也不知。这位保安我不久前才见过,在无法修复的一面壁画前和另外两位游客畅聊过园子的历史,及对壁画原内容的猜测。一游客认为或许是诸佛画像,保安说定然不是,残留的痕迹与佛家绘材相殊甚远;另一又言或许是山水,因其左右各有细小浪纹与保存较良好的小幅山水壁画……

他们认真地说,我随意地听了,如同这谨而慎之的窗格,光源迁移,影子也是随意游走,逍遥放缩自己。

末一张是建筑的山水,它对面的桌上有一架瓷的炮。现代的反思作品。

观鱼亭与面水轩的视角。

#垂钓者##落叶瓦松##窗#熟柿#

沧浪亭的视角。

06

艺圃是我走过的这几个园林中最生活化的,入园也要走过许多居民小巷,沿路都是久老的商铺,离开的时候随便挑了家店吃了生煎。生煎与泡泡馄饨,馄饨和小时候独自去集镇上嬉玩时吃到的竟然是同样的味道,我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馄饨了。时间已近一点,店里只有我一位食客,老板在帘子后收拾厨房,突然感到一阵喉头抽缩的酸涩感。没有掉眼泪。

我记得有一间博雅堂,介绍写它是主人与宾客作画赋诗的场所,又有左右两侧室。看着匾额,我幻想侧室中正有人作画,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画的,而正堂中的人皆平望厅前,等待日落灯火明,等待画的完成。

我从一个漏风的隔板间又望见瓦松,实在是太美丽的绽放。

金*的马褂木,我很想拾一片叶子放进我的包里,就像我的包是一匹马,我取到了鞍子,是时候启程了。

但我下了小山,又出了园子,甚至坐上了回程的高铁,经过那片一如既往金*的平原之际,我才恍然想起。我的马鞍,它落在了苏州。

07

还有一些琐碎的可以收拾的事。

譬如:

第一天晚上从桃花源记出来,往宿处走,前方四人(三男一女)操着各自的口音,从广东聊到哈尔滨——这些他们去过的地方——他们又来到了苏州,来到了他们曾走过的街上。或许已经阔别多年,我这样猜测。我想听他们说更多更多的故事,走在他们背后我感到十分安稳。我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在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这样想到。

一点点的迟疑,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他们顺着全家便利店,左拐而下,我想起我应该回到我的房间,往右去。于是这成为了我们的分野。是的,我们的分野。

还吃了裕兴记的二面*,可能是打开方式不对,吃起来像汤泡干脆面,十分痛苦地吃了一半,但佐菜的姜丝很好吃。

在各处园林都见到了拿着相机的小孩子。他们的认真程度让我有一瞬怀疑自己的不成熟。人们的童年经历与印象变得越来越不同了。

平江有一家店门口种了许多蓝雪花。我的开过了。然后死去了。

艺圃让我想起契诃夫的樱桃园。很荒谬的误想。

高铁窗户很花,像毛玻璃,飞机鸟一样远去。

远去。就先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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