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顶牛是江河的榜样,初三时江河还不服气,觉得崔顶牛不就是学习刻苦嘛,只要自己肯下苦功,绝对能够迎头赶上,但家里盖房的那段时间,江河跟崔顶牛住在一起,才发现他想错了,崔顶牛不仅仅学习刻苦,还具有天赋。两人面对同样的难题,崔顶牛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江河就不同了,需要反复讲明才能领悟透彻。崔顶牛可谓博闻强识,各科都很均衡,他在高一最后的考试中,发挥出色,顺利地考到了全年级第二名。
江河不嫉妒崔顶牛,反而为他感到自豪。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江河也进步了,比上次考试的名次前进二十几名,但距离崔顶牛依然很遥远。哪怕是重点高中,也有龌龊的地方,就是老师只抓优等生,抓升学率,没耐心培养后进生,完全辜负家长们的殷切期盼,这个劣根性是应试教育造成的,大家咬牙切齿也改变不了。残酷现实,给了大多学生同样的选择,要么知耻后勇迎难赶上,要么不思进取,彻底沦为炮灰。作为高价生,江河觉得压力特别大,当然,这个压力是他施加给自己的。农忙时节,家里人挥汗如雨,如果他不刻苦用功取的好成绩,会有深深地负罪感。
高二要分文理班,崔顶牛本来和江河说好的,要去文科班,结果年级主任亲自找崔顶牛谈话,要求他去理科班。经过一番长谈,崔顶牛选择去了理科班,当时几个理科班的班主任都在抢崔顶牛,毕竟哪个班的学生考上重点大学,对班主任来说可是荣誉和本钱。而像江河这种平庸学生,自然无人问津,只能随波逐流。其实江河要跟着崔顶牛去理科班,崔顶牛劝道,坷垃,你不适合学理科,理科太刁钻,你的强项是死记硬背,还是学文科吧。
江河犹豫后,还是决定听从崔顶牛的忠告,他相信崔顶牛,不仅仅他们一个村,不仅仅是本家,而是他把崔顶牛当成真正的兄长。两人尽管不在一个班,但依旧在一起搭帮吃饭。江河家里不宽裕,崔顶牛家更狼狈,他娘黄小素是被崔连顺狠狠教训一顿,不再打牌了,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依然在家里好吃懒做,指桑骂槐。因此,崔顶牛很少回去,江河常常把家里带来的酱豆和咸菜与崔顶牛同吃,崔顶牛特别喜欢秀娟炒的咸菜,秀娟炒咸菜前,都是用酱油泡过晒干,再多放油炒的,又香又劲道。
当秀娟知道崔顶牛喜欢吃自己炒的咸菜时,每次都特意炒两瓶让江河带过去。而且秀娟清楚崔顶牛家的情况,叮嘱江河道,坷垃,以后少让顶牛花钱,这孩子不容易。江河道,娘,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你不让他花钱,他就过意不去,吃的特别少。秀娟叹息道,这孩子,有志气呀,真不知道黄小素咋会生出这么好的孩子。为此,秀娟每次在江河回学校前,都要多蒸肉包子让他带回去,再三交代道,多让崔顶牛吃点。江河道,娘,我知道了,俺俩的关系好着咧。
秀娟突然发现,最近早晨总有女孩喊高山上早自习,无论雨雪天,都没间断过,她不好意思问高山,就悄悄问蒺藜。蒺藜没好气道,我是真不懂了,他有那点好,偏偏受女同学欢迎。喊他上学的是村西头的牛金鸽,牛柏金家的三闺女。那个傻丫头犯神经,起大早傻不拉几跑过来喊高山,害得我睡不好,早早都醒了。秀娟没好气道,谁像你这么懒,你说,你哪次去学校不是着急忙慌的,还好意思说人家。
蒺藜撇嘴道,是,我懒,高山倒起的早,你们就等着看吧,他到不了初中毕业,准保给你们领个儿媳妇回来。秀娟吓一跳,生气道,你胡说啥咧,小毛孩子,懂啥呀?蒺藜不屑道,少见多怪了吧,不想想都啥年代了,思想还这么陈旧。秀娟骂道,死妮子,恁娘再迂腐,也是恁娘咧,只要我还活着,你们谁都翻不了天。蒺藜嘟囔道,有本事管俺弟呗,在我面前耍威风干啥!秀娟瞪她一眼,懒得搭理她,气呼呼地扭身回去了。
秀娟对牛金鸽没印象,倒是知道牛柏金两口。牛柏金住村西头,秀娟想不明白,高山怎么会和牛柏金家的闺女纠缠一块了,不是秀娟有偏见,而是高山太小了,十四岁的孩子,毛还没长全咧,懂啥呀!秀娟把事情对崔魁梧说了,崔魁梧思忖道,对你说,秀娟,我倒是知道牛柏金家三闺女,模样还行,挺机灵的。秀娟生气道,不是人家闺女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咱家高山才读初二啊,就是天仙女下凡,也不能考虑,我必须找他谈谈,这孩子绝对不能瞎糊弄,把前途毁了。
崔魁梧道,秀娟,甭生气,你可以好好跟高山说说。再说,你现在有啥证据呀,人家找高山上学,又不是多出格的事。谁说高山不能有关系好的女同学了,是不是?让我咋说你咧,遇到事就着急上火,这样不好,搞不好会把事情搞砸咧。秀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叹息道,当娘不容易呀,不操心这个,就操心那个,啥时候是个头啊!
崔魁梧笑道,你上次就说过了,女人一旦结了婚,算泡苦海里了,永远都没个头。秀娟,要我说呀,自古以来,过日子就这样,苦和甜没严格划分,不都是苦中作乐,乐中有苦吗?我们啊,要学会享受这个过程。相比以前的苦,我们现在算不算甜呢?至少孩子们有了,房子有了,四轮车也有了,尤其三个孩子都还懂事,人要知足常乐。
秀娟幽幽道,我不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只要有口气,难免不了会挂牵这个,挂牵那个呀。崔魁梧笑道,孩子还没长大,肯定要教育和引导,我的意思,是你心态放平和去找高山聊,甭拿质问语气,万一误会了呢?秀娟点点头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咧,我这个人,容易激动,头脑发热。不说啦,反正这事还是我这个当娘的出马,你这个当爹的,对孩子太放任了。
这天,高山下晚自习回家很晚,蒺藜都到家看一个小时电视了,高山才摸回来。他到堂屋转一圈,见大家都在看电视,也不吭声,扭身回了西屋。秀娟一直等着高山,看见他回了西屋,立马起身了,到西屋门口,秀娟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因为事发突然,高山根本没有防备,秀娟看见高山手里把玩着亮闪闪的东西,还没到上问,就见高山慌里慌张把那个东西塞到枕头下了,然后嬉皮笑脸道,娘,有事啊?你咋不敲门咧。
秀娟沉着脸道,把东西拿出来。高山充楞装傻道,啥东西呀?秀娟生气道,装糊涂是吧?我刚才可是都看见了,快点。秀娟说着,伸手等着高山。高山没办法,只能犹豫着把东西从枕头地下拿出来,递给秀娟手里。秀娟一看,竟然是把锃亮的匕首,不由严厉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高山笑道,朋友给的,我准备放家里切西瓜用。秀娟禁不住生气道,放屁,家里有菜刀,切西瓜需要这个吗?
高山嬉皮笑脸道,娘,我知道家里用不上,但可以在地里用嘛,你也知道,咱家就一把菜刀,有时候在地里干活想吃口西瓜,总不能用家里菜刀吧,不耽误你做饭嘛。高山撒谎前有个习惯,喜欢眨眼睛,秀娟知道他撒谎,她掂着这把沉重的匕首,突然想起当初凶狠霸道的周黑虎,不由害怕起来,看来,高山这孩子有两面,在家一个样子,在外面一个样子。秀娟的脸逐渐凝重起来,她遇到了头疼的难题。